其实算上今天这次,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碰见死神。
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听见死神的声音,我还被吓了一跳,直到后来阿风和我科普了死神的事情。
人类死后,便成为死神。
可能这个说法有点笼统,但事实上也就是如此。
自古以来,人们都以为死了就会魂飞魄散,一切活着的证明也都会随之泯灭。但实则不然,其实所有东西都被保留在另外一个维度,那是个被人们称作四维世界的地方,人们以灵魂的形式在那里生活。
至于“死神”,在一开始则是对医生的称呼,大概是带着某种讽刺的意味,因为医生是第一批四维世界的住民。
这是阿风告诉我的,虽然第一批住民距离现在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,但这两百年时间似乎也只是让无人看管的楼房爬满常青藤,建筑因风化而支离破碎,仅此而已。人类总体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件,只不过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罢了。
在数百年前的人类,也就是死神还无法定居四维空间、人类的一切都还在正轨的时候——当时人类有两个大目标,一个是实现可控核聚变,另一个则是飞出地球移民宇宙。
前者已经实现,可控核聚变带来了几乎无限的清洁能源,无穷无尽,这也是为什么那艘快艇直到今天还有能源启动。
至于是哪个国家先完成可控核聚变,无论是网上还是阿风都没有答案。在可控核聚变的研究末期,世界第一集团的所有国家都签订了合作协议,共享研究成果,于是第一集团各国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找到了最后答案,相差不过几天几月。
与此同时,宇宙移民计划也在宣布能源问题解决后,瞬间展开。
各国首领争先恐后地实行既定计划——也就是飞出地球,毕竟宇宙可是一片无主之地,所有人都想分到第一杯羹。
但谁也没想到的是,还没开始移民宇宙,人类反而先在四维空间里定居了。
现在四维世界里全是死神,所以有时候也会把四维世界称为死神世界。
“死神,你是第几批进去的?”
“我?我是第一批。”
“也就是说,你是医生吗?”
“话虽如此,我原来确实是干医生的,不过也不是所有第一批住民都是医生啊。”
死神似乎在为了纠正我的某种错误观念而苦笑。
我倒没感觉有什么不妥,我出生到现在也没见过医生,记得从很久以前这个职业就消失了。一方面是人们再也没有医治疾病的必要,就算有某种过于折磨的病症,也不过是打上一针安乐死注射剂的事,这种事情谁都可以做到。
另一方面则是如我开头所说,医生被人讽刺地称为“死神”。因为他们抛弃了还在三维世界的人类,正如逃兵般被人不齿,所以医生在那段时间几乎是人人唾骂的职业,这也就造成了医生越来越稀少的原因。
至于为什么说是讽刺,因为在以前,“死神”和“医生”都是掌握活人性命的一种代表,区别只是前者的工作是夺去他人性命,后者则是救死扶伤。当某一天医生不再想着救死扶伤,那他们的性质也就和死神没差了,于是这个称呼一直延续到今天,即便后来的大势变成了全民入住四维空间,后来者依然都被统称为“死神”,以此来区分还留在三维世界的人类,和已经成为四维生物的死神。
当然,还有另一种说法。说是医生群体一般在各个国家都是精英阶层,还决定着他人的生死,自然而然就对普通人有一种优越感,甚至于认为自己已经超越人类。所以当四维空间能够稳定入住的时候,这些医生一个个都不打算再做人了,第一时间就投胎去做四维生物。
医护人员的骤减,使得在那一段时间人类的治愈率疯狂下降,各国频频出现足以让社会动荡的医患事件,于是医生也就被冠上了类似刽子手的称号——“死神”。
我个人还是觉得还是前一个说法比较靠谱,毕竟我生活的这个年代就像一口古井一样,从没有人引起过波澜,大家都在过自己爱过的日子,谁活腻了就自行了结,根本没人愿意闲的没事去把世界搅得一团乱。
所以我不是很欢迎阴谋论这样的说法。
一路无言,我终于回到了家,瘫倒在熟悉的沙发上。
“呦,葛优躺。”死神马上开了腔。
“阿风也这么说过。”
我第一反应以为是阿风在对我说话,但那独具特色的机械音太有辨识度了。
“话说你考虑的怎么样了?”死神提了一嘴。
“我要浇花。”
我马上起身去找水壶。
我和阿风住的是复式楼,二楼是两人的卧室,一楼的庭院和阳台则摆上许多品种的花草,我几乎一种也叫不出名字。
以往浇花松土之类的活都是阿风干的,但是现在不行了。
从早上醒来到刚回家,我一直都没有记起花草这件事。这些植物在我看来和路边的石头没有区别,但阿风总会精心照顾,仿佛把它们当成饲养的宠物一样。
可我知道小猫小狗是怎么样的,虽然在现实里只见过野狗野猫,但视频里的宠物撒娇打滚卖萌的身影着实美好,根本不是连动都不会动的植物能比得上的。
不过养花是阿风的一个爱好,就和他喜欢玩梗一样,我不一定理解,但我知道这对阿风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。
“你可以不先给我答复,但不需要用别的事来逃避思考吧?”
我不娴熟的浇花动作很快被死神发现。
“你在说什么?”我反问。
“当然是你正在做的事。你根本不喜欢花草,也没兴趣养它们,为什么还要做多此一举的事呢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虽然嘴上这么说,但我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来。
只是,有点心虚罢了。
“算了,你详细和我说一下那个企划吧。”我还是松了口。
“终于啊。关于这个嘛,其实这次的主题是叫「云世界旅游」。「云概念」你听说过吧?在我还是人类的那个时代,云概念正是最火的时候,什么云养猫、云女友、云美食尽是各种你想都没想过的新型生活方式,很有趣对吧?”
“算是吧。”
毕竟我和这位死神有着两百多年的代沟,可能有些他以为有趣的点我并不能体会到。
不过我感觉他和阿风应该很谈得来,毕竟刚刚他就脱口而出“葛优躺”,至少在玩梗方面这两个家伙还是有共同语言的。
“决定定居在四维空间的死神就不能回原来的世界了哦,大家有时候会怀念这边的生活,虽然三维空间那种野蛮粗俗的世界完全不如四维空间,但无论是人还是死神都会有犯贱的时候嘛,有种过去的才是最好的感受。”
死神连连发出感慨的声音,不知怎的给我一种油腻中年大叔的形象,表情大概有点猥琐,总是笑呵呵的傻样,“我们没法回到这里,也就接触不到三维世界,但多亏还有你嘛。你亲自生活在三维世界,做直播给别人看,这不就是一种‘云世界’吗?死神们会把自己代入你的视角,仿佛身临其境,在他们想念的世界里旅游,这个绝对很有市场啊!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
我耸了耸肩,对于这份工作也算是有了个起因经过了解。
也就是想再看看这个世界的面貌,所以找了我这么个“当地人”向导来带他们旅游。
但是既然反正都是光看不能亲自体验,我翻谷歌地图浏览一遍全世界不也是一样的效果吗?这群笨蛋死神难道不会用谷歌地图吗?
“我事先问一下,让我环游世界,有什么要求吗?比如必须光着身子?”
“我不在的两百年人类的民风已经如此开放了吗……”
“并不!还请你就事论事!”
“你要裸着我们不会拦着你的,不如说你想怎么环游世界我们都不会干涉,还是那句话,你开心就好。”死神顿了顿,“哦,对了!毕竟环游世界的时间有限,你大概也就只有十年左右寿命吧?如果所有有意思没意思的地方你都逛一遍,那时间就太浪费了,所以希望你能尽量就只去每一个国家的名胜古迹看看。”
“名胜古迹?就是代表这个国家的标志性建筑之类吗?”
“没错。”
在我和死神谈话的这半天功夫,我也终于浇完了花草。
虽然不清楚该往根茎叶花哪个部位浇水,但只论水渗进黑泥土的这个过程还是挺赏心悦目的,有种释放压力的感觉。
“其实就是看那些值得纪念的建筑而已吗?那为什么你们不自己上?”
“我们仅是往这个世界导入声音就已经达到极限了,根本没办法具象化一个形体出来,这个活只能由你来干。”
“不不不,我的意思是那些名胜古迹不就在那吗?反正横竖只能过眼瘾,你们应该直接就能看到那些建筑的样子吧?我还得坐交通工具飞过去,有那个功夫你们早就环游完世界了。”
“话虽如此——”
死神用拖长腔打断了我,继续说道:“但是,建筑不就是因为人类的存在才有意义吗?我们不需要建筑,动物植物也不需要建筑,无论哪个世界,都只有人类才需要建筑。如果主人公不是你的话,这次企划就没有意义了。你明白这个意思吗?”
“哦。”
建筑是因为人类的存在才有意义……
我回味了遍死神的话,目光还停留在脚边的花草身上。
这句话对我来说不难理解,但却难以体会。
毕竟建筑对于我来说就和大自然没有两样,从我出生那天起这些建筑就像树木一样长在这里,取之不尽用之不竭,我没办法体会它们对于人类的独特意味。
但建筑是人类创造出来的,如果说花草树木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,那人类在某种程度上,也能媲美自然之神了,这种才华是人类独有的。
这样一想,建筑对人类的意义一下子就崇高起来。
所以阿风是不是也抱着某种人类独有的心态,才每日浇花养草呢?
我以为人类是地球上最不需要的生物,所以才会濒临绝迹。但或许,地球上也有许多只有人类才能做到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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